33.第三十三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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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早上十点多, 是老人占卜而来的吉时,这家办婚礼的人家,要嫁女儿了。

    热闹的音乐响起,鲜艳的花瓣被抛高,又从半空跌落。

    新郎抱着新娘, 红色的鞋在半空中晃了晃,她回过头, 看见送行的父母,母亲哭了, 靠着父亲站着,像是离开他就会倒下去。

    她突然就哭了出来,结婚的喜悦、担忧、恐慌和劳累,全都化作了一泡泪。

    路边很多人往这边看, 脸上都带着善意的笑, 有街坊来给她家道喜。

    有一个年轻的妈妈, 牵着她的小女儿从路边走过——往前走过两个路口是菜市场,这时正是主妇们买菜的时候。

    穿着红裙子和小靴子的小女孩张望着, 问她的妈妈:“妈妈, 新娘子为什么会哭?”

    妈妈回答她:“大概是嫁给爱情了喜极而泣, 又大概是没嫁给心里的那个人,谁知道呢。”

    小女孩似懂非懂的仰起头看看妈妈, 哦了一声, 然后又数着步子跟着母亲继续往前走。

    “咔!”罗老刀喊了一声, 挥挥手, “赶紧的,下一场。”

    下一场是别的视频了,与叶佳妤无关,她便挤出了人群,沈砚行和她一起走出来,留下好奇的沈砚书继续在里头看演员拍摄。

    叶佳妤呼了口气,拧开保温杯盖子,仰着头咕咚咕咚的喝水,露出了白皙优美的脖颈。

    沈砚行目光一闪,先是挪开,又忍不住移回来,落在她挂着的那条链子上。

    银质的元宝链上挂着一个很小的银平安锁吊坠,吊坠有些歪了,正贴在她锁骨的皮肤上,他本想提醒她,可是动作比声音更快——他伸手将那枚吊坠拨回到中央来,正挂在她两边锁骨中间。

    正在喝水的叶佳妤一顿,立刻低下了头,“……怎么了?”

    “没、没什么……”沈砚行难得窘迫和口吃,“你的吊坠歪了,我、我就……”

    他没有将话说完整,叶佳妤却知道他后面会说什么,因为他已经做了这件事。

    她听到他讷讷的道:“对不住,我……”

    “没事的。”叶佳妤忙摇摇头,心里并没有觉得被冒犯。

    或许因为做这个动作的是他,所以自己才如此罢,想到这点,叶佳妤又忍不住有些脸热,垂下的眼皮一颤一颤的,根本就不敢看他。

    沈砚行见她好似比自己这个始作俑者更加局促不安,多少就镇定了些,甚至有种异样感从心底爬上来。

    他正要说话,就听见叶佳妤提高了声音道:“我要带糯糯去买酥饼,先走了。”

    沈砚行下意识想拉住她,可手才伸出去她就跑了,一时间他只能呆立在原地发怔。

    过了许久,叶佳妤才带着小朋友回来,手里拎着一袋子东西,有点心有饮料。

    她四处看了一圈,见沈砚书还在,心里忽然就松了口不知何时就提着的气——沈砚书还在这儿,那他也必定还在的。

    “沈大哥,来吃下午茶啊。”叶佳妤走过去,拉了拉沈砚书的袖子。

    沈砚书转头看了他一眼,转身跟着她挤出了人群。

    路边一辆小面包车敞开着门,几个人围在那里,一手点心一手饮料,正边吃边说话。

    叶佳妤拿了瓶柚子茶和一个红豆酥饼递给他,“沈大哥,你都看了那么久了,都看出什么了?”

    “看个热闹罢了。”沈砚书咬了口酥饼,笑笑道,“不过我有个疑惑,你们视频的内容应该是早上,可是明明拍的是下午,到时候怎么改?”

    “康恺他们有办法改嘛。”叶佳妤平时从不操心这些,只知道个一知半解,倒不好对他班门弄斧,只好随意支应过去。

    她四下看看,嘀咕了句:“沈老板哪里去了?”

    “……你没见着他么,刚才不是和你在一起?”沈砚书咽了口柚子茶,也有些疑惑。

    叶佳妤一愣,猛的想起他来,忙跑去刚才那里找人,只看见他站在一棵大树下仰着头也不知在看什么。

    她走过去,拍了拍他的肩膀,“你在看什么?”

    沈砚行头一低,目光落在她洁白的手腕上,目光又是一闪,忍不住想起之前的场景来,一时竟是痴了。

    叶佳妤见他怔怔的,一时奇怪,顺着他的视线方向看过去,是自己手腕上那支翡翠镯,还是他替自己修补好的。

    “……怎么了?”她的手缩了回来,有些疑惑,又有些羞赧。

    沈砚行眼见着她那截手腕缩回到了袖子里,心里有些遗憾,但也有很多的不好意思,到底是自己失态唐突了她。

    于是他仓促的笑了笑,没话找话的问了句:“修过了到底不如之前牢固,怎么还天天戴着?也可以换一个来戴,女孩子不都喜欢换首饰么。”

    叶佳妤摇摇头失笑,“因为我最喜欢它啊,而且它还是家里送我的成人礼物呢。”

    “你生得白,戴一支羊脂玉的多好看。”他想也不想就脱口而出。

    叶佳妤略微愣了愣,心底有些诧异他今天似乎不若平时的冷静从容,好似多了些年轻人独有的那种莽撞,虽让人惊讶,却并不会让人反感。

    她笑笑,“一是我没有,二是我不需要,都说玉养人,其实玉也要人养,要是买来了我不戴,放在那里也是浪费,况且市面上好的羊脂玉镯多难得。”

    她的声音慢悠悠的,像是叮咚的泉水慢慢滴落在湖面,好听又让人觉得安宁。

    大概是真的不介意自己的唐突罢,沈砚行这样想着,心里安定了许多,他扭头笑了笑,“要是你喜欢,以后我多留意就是了,我从前见过一副,用整块羊脂玉雕出来的,细腻温润,是极品,以后未必不会再有这样的出现。”

    叶佳妤又愣了愣,略抬了抬头才看清他整张脸,他今日不知为什么看起来面目十分柔和,笑起来的时候睫毛也是垂垂的,没有杀伤力却像是要勾到她心里去。

    和她认得的那个沈砚行并不很相像,若不是她对他尚有几分了解,险些以为他被人点了包。

    叶佳妤颤着心肝冲他笑笑,“好啊,那麻烦沈老板了。”

    “佳妤啊,你真不考虑换个称呼?”沈砚行忽然转了头,“你叫我哥都是沈大哥,就不肯喊我的名字?”

    叶佳妤头一低,看着地板上的灰尘,“不,沈老板比较威风,沈二哥不大好听。”

    沈砚行闷闷的哦了声,一言不发的跟她往回走,不知道这丫头是真不知道自己意思,还是在装傻。

    傍晚六点多了大家才收工,罗老刀要赶回工作室去继续忙工作,其余人等原地解散下班。

    杨洛带着小外甥女儿回家,叶佳妤扭头看看身边两个高大的帅哥,又看看周围向这边投来的目光,歪着头问道:“那咱们呢,是各回各家,还是去吃饭?”

    “我们请你吃饭罢,上次在你家多得你招待了。”沈砚书看了眼不做声的弟弟,笑着提建议。

    叶佳妤想也不想的点头,“好的呀。”

    吃饭的地方是一家东北菜馆子,三个人点了白肉血肠、锅包肉和地三鲜,叶佳妤还继续往后翻菜单,沈砚行想说够了,还没出声,就听她跟服务员道:“再来个拔丝地瓜,三个白饭,谢谢。”

    服务员是个十分伶俐的姑娘,哎了声就走了,沈砚行想改菜已经来不及了,只好叹了声。

    叶佳妤疑惑的看着他,“怎么了,不够么?”

    “他是怕我们三个人吃不完。”沈砚书不由得失笑。

    “虽说东北菜大份,不过都到南方了,应该也会入乡随俗分量少些的。”叶佳妤安慰道。

    沈砚行笑笑,将目光转到了店里墙上挂着的电视上,里头正播着省内新闻。

    菜上得很快,一上来就让沈砚书忍不住笑了起来,他看看叶佳妤,就见她已经愣住了。

    沈砚行用鼻子哼哼两声,“看看,吃得完么?”

    叶佳妤鼓了鼓嘴,嘀咕道:“这家人是不是才来这里开店,这么实在的么?”

    沈砚书原是喝了口茶的,差点没让她逗得把茶喷出来,沈砚行无奈,心道,小祖宗你可闭嘴罢。

    他替她烫了碗,温声道:“这家都开了好些年了,你看看,这里都坐满了。”

    叶佳妤转头四周看看,发现还真是已经满座了,再看远处的门口,好像还有人在排队等位的。

    “拔丝地瓜趁热吃,凉了口味不好。”沈砚行见她东张西望,忍不住提醒道。

    叶佳妤将目光收回来,然后夹了块拔丝地瓜,软糯香甜的口感让他眼前一亮,再吃其他的也是满心欢喜,那道白肉血肠是用东北酸菜炖的,风味与南方的酸菜不同,越炖越好吃,她不爱吃白肉,也忍不住吃了两块。

    除了拔丝地瓜,她还格外喜欢锅包肉,家里头的阿姨是本地人,是不做这道菜的,她也做不好,只在外头吃过,却全都不如这家的好。

    色泽金黄显得好看,口味酸甜又合她口味,忍不住就一块接一块,米饭倒是没吃几口。

    “别光吃菜,一会儿口渴。”沈砚行突然有些觉得头疼,之前她也不这样啊,一直都吃得特别斯文啊,也不见挑食。

    然而他转念一想,或许她本来就是这样的呢,只是以前还不熟所以没表现出来呢,这样一想,他又忍不住有些窃喜。

    电视里的新闻忽然就跳到了另一件事上,“……冯淼被发现死于住所……”

    沈砚行一愣,“这件事被公开了?”

    沈砚书忙转过身去看电视,回过头来也是一阵疑惑,“不清楚,说不定是被邻居爆料的呢。”

    时下很多人都有舆论监督的意识了,很多事都动不动就曝光给媒体,小到跟邻居的鸡毛蒜皮,大到人命官司,不会再像以前那样藏着掖着自己解决了。

    沈砚行点点头,又继续低头吃菜,忽然听见叶佳妤哦了声,“这个人我见过的,他来过我家!”

    兄弟俩一愣,忙看向她,“什么时候的事?”

    “两年前?差不多罢,我不大记得了。”叶佳妤握着筷子咬了咬,努力回忆当时的情景,“他跟爷爷是在个拍卖会上认识的,好像他还买了个……红色的瓶子?嗯,对,后来他还拿来给爷爷看来着,说是什么红……有个典故,说是宣宗皇帝要一套鲜红色的瓷器祭天,有个女孩子为了抗议督窑官的暴行跳进了窑炉里,等到后来窑工开炉,烧成的陶坯呈现出鲜血一样的红色,红色的祭器烧成了。”

    “这是祭红的典故。”沈砚行听她说完,笑道。

    叶佳妤连连点头,“对对对,就是这个名字,说是特别珍贵的。”

    沈砚行失笑,“祭红烧制难度极大,成品率很低,所以身价特高,不过有趣的是,对色釉富有经验的人可以巧妙地把一缸配好的祭红釉变成郎窑红釉,反过来也可以把一缸配好磨细的郎红釉变成祭红釉,不过现在也很难得见。”

    顿了顿,他又继续道:“这冯淼呢,他这件可不是祭红,是一件郎红,同样很稀罕难得,但总归是不一样的。”

    “那他知道么?”叶佳妤问道。

    沈砚书此时笑了笑,“他怎么不知道,没过多久就回过神来知道自己被打眼了。”

    叶佳妤啧了声,“那我爷爷不是被他哄了?”

    “那你回去给老爷子解释解释。”沈砚书道。

    沈砚行失笑,夹了块拔丝地瓜,东北菜口味重些,吃多了咸的,吃口甜的,那甜愈发的可口了。

    叶佳妤嘟嘟囔囔了两句,摸了摸溜圆的肚皮,眯着眼笑着道:“下回还来罢,还有好多菜没吃过呢。”

    “让阿行陪你来。”沈砚书心道自己可真是个好哥哥,随时随地都想着给他家老弟创造机会。

    沈砚行撩起眼皮看了他一眼,转头对叶佳妤笑了笑,“好啊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