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61|第六十一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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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此为防盗章, 过了防盗时间正常显示。  阿玄快步而归,看到地上躺了个人, 边上有个汉子,神色焦灼万分。

    睡在帐里的女人们都已被惊动, 纷纷出来, 附近的许多秭人也围了上来。

    “快救我兄弟!他方才被蛇所袭!”

    汉子看到阿玄, 厉声大喊。

    阿玄从前并不认得这人, 如今也只知他原本来自秭国的历地, 被人称为历黑。

    这一支被迫北迁的队伍,刚开始的时候,来自各地的秭人是散乱上路的, 后来慢慢地, 按照不同地域, 内部也形成了几个团体, 有时为了争夺下发的口粮,或是为了过夜能抢到一块相对更好些的地盘, 来自不同地方的秭人会发生冲突。

    通常这种冲突都是在秭人内部解决的, 方式自然是弱肉强食, 受了欺凌的秭人,也绝不敢因此而向穆国人请求帮助。因一旦将这事捅到穆人的跟前, 就意味着让自己和剩下的所有秭人都站在了敌对的立场。

    在一个群体共处相对封闭的环境中,这将是一件很可怕的事。如今在路上, 有穆人军士在旁远远盯着, 对方可能不敢做的太过火, 但一旦到了狄道,没了时刻在旁的监管,到时会遇到什么样的报复,那就难讲了。

    更何况,即便穆人出手干预秩序,最多也不过是将领头人捉去施加一顿鞭刑而已,过后,弱的一方暗地里可能还会遭到更多的报复性欺压。

    上路已经两个月了,这些阿玄自然看在眼里。

    赤葭人数少,且多是老弱妇孺,而历地人却仗着人数众多,这一路上,少不了欺凌赤葭人,赤葭人不敢如何,敢怒不敢言而已。

    阿玄知这历黑是历地人的头子,平常对此人印象很是不好,但一码归一码,听到有人被蛇咬伤,别的也不及想,急忙蹲下去察看伤者。

    方才这一阵骚动,已引来穆人的瞭守,一个什长手举火杖,带着一队军士匆匆赶到,因认得阿玄,便也没作声,只在一旁监督着。

    火光之下,阿玄见地上那男子脸色乌青,口吐白沫,从脚踝被咬伤的部位开始,皮肉一路肿胀上去,整条小腿已经肿的如同发面馒头,急忙取刀割了十字挤压污血,却不知这人到底被什么毒蛇所伤,毒性竟如此剧烈,很快,便停了呼吸和心跳。

    这人被送来的时机,本就已经晚了,刚被毒蛇咬伤时,又没有得到及时的正确处置,加上她也没有能解蛇毒的灵药,遇到这样的惨剧,实在是无能为力。见那男子已经气绝,只能停了下来,缓缓起身:“他已去了,我救不活他。”

    历黑猛地从地上站了起来。

    “你再救一救!他们不是都说你是神医吗?”

    阿玄道:“倘若我能救,我一定救。只是真的无能为力。”

    “你胡说!”

    汉子咆哮,两侧鼻翼不住地翕动,双目圆睁,“分明是你不肯全力!”

    隗嫫气道:“我等都是秭人,你怎如此蛮不讲理?这一路我家阿玄不知替你们看了多少病痛,若是能救,她岂有不救之理?”

    历黑带着愤恨的目光扫过阿玄身后的那顶毡帐,冷笑:“恐怕你们早就不是秭人了!当我不知你们投靠了穆人?若非讨穆人的好,你们岂能有这帐包过夜?”

    这什长本就不耐烦一路被秭人拖的越走越慢,厉声呵斥:“不得闹事!死了就死了,快将死人抬走,全都散了!明日一早还要上路!”见历黑还直挺挺站那里不动,大怒,解下鞭子,朝他夹头夹脑一鞭子抽了过去。

    “啪”一声,历黑面脸和脖颈便多了一道鞭痕。

    “再敢闹事,全都绑了!”

    历黑目露凶光,竟一把拽住鞭身,大吼道:“族人都听好,穆人毁我家园,杀我兄弟,掠我妻女,如今又将我等千里迢迢发往狄道!我早听闻狄道不毛死地,便是去了,我等迟早也逃不过一个死字!不如趁着今日还有一口气在,和穆人拼了,不定还能博一条活路!”说完夺了近旁一个军士手中的矛,一挺,便刺入了那军士的胸膛。

    这历黑早有哗变打算,之前一路行来,暗地就不断和族人联络,商议伺机行事,只是一直寻不到机会,眼见就快到狄道了,本就感到焦灼,恰好今夜出了这样的事,穆人士兵又只有原来的一半,索性趁这机会铤而走险。

    随他同来的历地秭人立刻呼应,将近百人团团围了上来,将毫无防备的什长连同随行的十来个士兵围住抢夺兵器,一阵搏杀,什长虽奋力想要突围,奈何事发突然,对方人数又太多,很快不敌,被砍杀在了地上。

    阿玄被眼前发生的变故惊呆了。

    秭人越聚越多,呼啸声四起,有的往穆人宿营的方向冲去,有的逃跑,还有的竟趁乱劫掠。忽然看到一个面目凶陋,衣衫褴褛的男子抢夺一个女人的包袱,女人不从,被那男子一石头拍在地上,夺了包袱,又恶狠狠地朝自己这边走来,急忙扶起隗嫫,转身正要逃跑,侧旁一个黑影扑了出来。

    隗龙一拳打翻了趁乱打劫的男子,转身抓住了阿玄的手,将她护在了身后。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天亮时分,这场暴动,终还是以被镇压的结局而告终。

    旷野里到处是横七竖八躺着的尸体。这些尸体里,有秭人,有不幸遭了池鱼之殃的女人孩子,也有穆国的士兵。

    昨夜之乱来的毫无征兆,留下的两千多穆人士兵做梦也没想到,眼看就快要到目的地了,秭人竟敢以武力反抗,加上一路长途跋涉,人人都感疲乏,除了那些被安排瞭守的士兵,其余大部分人都在酣眠。

    就是在睡梦中,秭人冲入了他们的宿营地。

    参与□□的秭人人数虽占了绝对优势,但终究都是些田夫,一旦训练有素的穆国士兵反应过来,迅速就展开了反击,最后虽然将□□镇压了下去,但损失也不可谓不轻。

    据说,穆人光是百户长就死了好几个,士兵也被杀死数百,受伤的人数更是不少。

    此刻,除了许多已死的,还有数百被确认是参与了昨夜暴动的秭人已被五花大绑地捆了起来,堆在旷野里等着行刑,剩下秭人男子中的青壮年也全部被驱赶到一起,有将近千人,同样以绳索捆住。

    他们的命运,等着来自穆国国君的最后裁决。

    隗龙就在其中之一。

    白天过去,黑夜复来。

    这一夜,没有人能睡得着觉。

    旷野里的尸体已经被打扫干净了,但昨夜的可怕一幕依旧历历在目。

    隗嫫和许多与她一样的女人们,正在惶恐地等待着天亮。

    因为天一亮,那道能够决定她们丈夫和儿子命运的裁决就会送到这里。

    阿玄忙碌了一整夜,为那些受伤的穆国士兵包扎伤口,耳畔传来的穆国士兵的□□和咒骂秭人的声音让她感到心惊肉跳。

    她已经去见过了成足,再三强调,隗龙并没有参与昨夜的暴动,更没有杀死过任何一个穆国士兵。

    他只保护了自己和他母亲。

    成足当时脸上满是血污,正在指挥士兵收拾遍地的尸体,用带了疲倦的口气对她说,为了防止类似情况再次发生,这支队伍里的所有秭人青壮都必须先行看管起来,等着君上的命令。

    他让她等着消息。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天亮了。

    穆国君的命令被一匹快马带到。

    国君在回往国都的路上惊闻消息,震怒,下令将所有青壮全部坑杀,以平穆人之怒。

    旷野的平地里,烈风阵阵,秭人在身后无数弓箭的驱使之下,不得不挖着深坑。

    一旦这个坑被挖成,等着他们的,就是被赶下去活埋的命运。

    旷野里传来阵阵女人的哭泣之声,此起彼伏。

    隗嫫还没来得及体会儿子归来的喜悦,转眼之间,便又遭受撕心裂肺般的痛苦,晕厥了过去。

    阿玄脸色苍白,心口狂跳,托人照看隗嫫,匆匆去寻成足。

    “前夜暴动,参与者大多是历地秭人,和他们并无干系!”她再次强调。

    成足对她一向颇为客气,见她又来求情,面露为难之色:“非我不愿相帮,但君上之命,我不能不遵。”

    阿玄定了定神,望着成足:“数日前,我离开天水城时,穆侯曾对太宦发话,命他传话给你,无论我有何诉求,一概满足。将军应当知道穆侯有此诺吧?”

    成足一怔,随即失笑,用诧异的目光看着她:“你不会是要我违抗君上之命,赦免了这些人?”

    阿玄摇头:“将军误会了。我有几分轻重,自己心知肚明,怎可能对将军提出这般的荒唐要求?我只请求将军暂缓执行命令,我想求见穆侯。那日穆侯既然许诺过了,这样一个要求,应当不算僭乱吧?”

    成足皱眉望着她,迟疑了片刻,终于道:“也罢,我暂缓行事,再将此事报给君上便是。”

    阿玄再三向他道谢,回去后,安慰着苏醒后悲伤欲绝的隗嫫,自己亦是心乱如麻。

    她怎会不明白,遇到了这样的事,出自旁人之口的那样一句仿佛随口而出的轻飘飘的许诺,又怎可能当的了真?

    不过是抱了最后的一丝侥幸,希望事情还能有最后的余地罢了。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第二天的傍晚,成足带来了一个消息。

    穆侯同意见她了。

    阿玄坐上成足安排的一辆轺车,连夜上路追赶而去。

    伯伊夫人便是先烈公的夫人,即庚敖兄嫂,出自穆国贵老世家,当今老丞相伊贯的长女,于五年前嫁烈公为正夫人。

    烈公不幸薨了,庚敖出于敬,并未令她立时迁居,如今她依旧居于王宫后寝,王宫之人也如从前一样称她夫人。

    紫衣寺人名叫鲁秀子,面容俊秀,口齿伶俐,是伯伊夫人身边的亲信。他传完了话,便躬身不起,垂首等待。

    庚敖略一沉吟,转身往后寝而去。

    鲁秀子忙跟了上去。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后寝内烛火通明,屋角一只鼎炉燃起密香,香气四散,如云似雾,缭绕在重重的帐幕中间。

    伯伊夫人已梳洗换衣,坐于榻上,微微闭目。

    她才二十六岁而已,烛火投在她的面容上,这张面容光润而鲜彩。

    女御脚步声渐近,低声道:“夫人,君上已至。”

    伯伊夫人睁开眼睛,下榻急忙迎了出去。

    对面阶下,庚敖深衣赤履,玄冠玉缨,还是面见廷臣时的一身着衣,身后交织着夜色和王宫灯火,正大步拾级而上。

    “子游!”

    伯伊夫人唤他的字,面带亲切的笑容。

    “阿嫂!”

    庚敖快步跨上最后几道台阶,停在了伯伊夫人的面前,向她见了一礼。

    “阿嫂一直等敖,连自己也未进晚食,我心中实在过意不去。阿嫂大可不必为敖如此费心。”

    伯伊夫人笑了:“子游这话,阿嫂就不愿听了。先君去了,如今整个大穆压于子游双肩。前次子游伐楚归来,阿嫂本就想设宴为子游庆功,奈何子游未在宫中停留几日,便又出国都西行,一路必定少不了餐风宿露。子游为我大穆,宵衣旰食,阿嫂居于王宫,日日锦衣玉食,心中岂能自安?不过餐饭而已,何来的费心。”

    庚敖摸了摸腹,道:“正好我也饿了,多谢阿嫂。”

    伯伊夫人笑着将庚敖引入,二人分坐各一张食案之后,女御鱼贯而入,以各色食器进献酒食。

    庚敖确实饿了,坐下后便取食,听伯伊夫人问:“阿嫂听闻你在归来途中,于枼城遇刺?当时可有受到惊吓?”

    庚敖抬头,见伯伊夫人目光投向自己,面带关切之色,便笑道:“刺客当场被杀,我无事,阿嫂放心。”

    伯伊夫人双眉微蹙:“子游,先君遇刺而去,留我一未亡人苟存于世,身边无可倚之人,阿嫂每每想起,心中便悲恸不已,前些时日,又惊闻子游你竟也遇刺,阿嫂当时彻夜未眠,担心不已,幸而随后得知你化险为夷,阿嫂一颗心才放了下去……”

    庚敖道:“多谢阿嫂关切,敖无事。”

    “指使之人可有眉目了?莫非又是楚人所为?”

    庚敖道:“暂时还未得知,正在追查。”

    伯伊夫人咬牙道:“若捉到暗地指使之人,千刀万剐,也不足以消我心头之恨!”

    庚敖笑道:“我知阿嫂一向待敖亲厚,敖拜谢。”

    伯伊夫人点头,叹息一声,眼角便流出了淡淡一缕绵色:“子游你知阿嫂之心便可。”

    又道:“瞧我,因了关切,只说些败兴之言。”

    “为先王之祭,宫中禁乐已足一年。阿嫂知你平日辛苦,特意排了一支新曲,以乐侑食,解子游路上风尘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