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9.第 29 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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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这时的道善殿,早已不复闻景曾看到的华美。

    蜿蜒秀美的回廊崩毁,高大壮阔的檐顶坍塌,就连那些用以装饰的树木花草,都灰飞烟灭,只有一片连根拔起的翻乱土地,焦黑废墟,分外悲凉。

    闻景越看越是心惊,胸膛内的心脏像是被无形的大手紧攥,越跳越快,几乎让他喘不过气来。

    害怕吗?

    不,他怎么可能害怕一片废墟?

    那这样的战栗又是从何而来?

    闻景目光在这片废墟中游移了一下,隐约能听到身后嘈杂繁乱的声音逐渐靠近。

    他看了看身前的徐怀水,又瞧了瞧仍然沉浸在悲痛中的晖云真人,终于在心中下了个决定,默不作声地退下了,朝着一个方向走去,在身后的修士们赶过来之前,消失在了道善殿山腰的森林中。

    徐怀水没有理会闻景的离开,毕竟他虽瞧起来平易近人,但实则自持身份,除非他看上眼的人物、或是看上眼的美人,其他人都不在他关注的范围之内。

    他瞧着眼前的这一片残垣断壁,虽然心中仍然惦念着自己的小美人,也并不把玄清道人的死当回事,但他万万不会不把晖云道人当回事,因此他耐下性子,打算先安慰一把再套出小美人的下落,道:“真人不必太过伤心,人生在世谁能不死?玄清道人本就大限将至,此刻虽是是死了,但若将他当作是大限已到,想来也也不会太过悲痛了。”

    徐怀水这番话,虽说是安慰,但听在他人耳中却更像是挑衅。

    而更要命的是,徐怀水完全不觉得自己的话是挑衅。

    晖云真人与玄清道人相交莫逆,好友惨死本就叫他悲痛欲绝,再被徐怀水这番话火上浇油,顿时心中冒火,本就长得凶恶的脸上更是冒出了深重煞气,暴喝一声:“小儿住嘴!怎敢对逝者这般不敬?你父亲徐少商一代豪杰,怎么生出你这样的泼皮儿子?!”

    徐怀水向来听不得别人骂他,更是痛恨别人将他同自己的爹相比较,于是手中的折扇一收,瞬间冷下脸来。

    徐怀水生得风流倜傥,一身潇洒,笑起来时就像是用金玉才堆砌得出来的翩翩佳公子,可当他冷下脸来后,那锋锐逼人如出鞘之剑的气势,才叫人恍然发觉他是出自天剑宫的人!是天剑宫的少宫主!

    徐怀水冷冷道:“真人是不是太将自己当回事了?我敬你一句真人,是我有礼貌有修养,可不是我怕了你!还是说你晖云真人被称为‘元婴以下第一人’久了,就真当自己是个人物了?!我好心安慰你,你不领情也就罢了,反口如疯狗般咬我一口是怎么回事?”

    徐怀水这话可算难听至极,晖云真人自从机缘巧合下将一个元婴期的魔修击毙于掌下后,哪里还听过这样的话?

    再者晖云真人向来将徐怀水当作小辈,以往在徐怀水面前,虽然对他身份有一两分顾忌,却也拿足了架子,此时却被徐怀水这小辈这样痛骂,顿时就气红了双眼。

    可徐怀水却没有点到为止见好就收的意思,冷冷瞥了玄清道的头颅一眼,便道:“再者说,谁知道这玄清道人是不是死有余辜?我可是听说过,这玄清道人三十年前跟拙道魔君的义子打了一场,将楚国边境一整座村庄一百余口人尽数烧死了。我辈修士虽然都是与天争命、逆天而行,不将那些上体天心之类的鬼话挂在嘴上,但玄清道人一口气杀了那样多的凡人,怕也是不好吧?叫我说,他这是遭了报应了,死也就死了,我何必为他悲伤?没说上一句死得好,那都是我有修养够宽容!”

    徐怀水骂起人来不要脸又放得开,哪里是晖云真人比得过的?

    晖云真人被说的怒气冲头,再不顾忌徐怀水的身份,抬手就是一掌:“住嘴!竖子不与为谋!受我一掌!!”

    “来得好!”徐怀水冷笑一声,长剑出鞘,霎那间剑光晃出月华,剑锋凝成冰霜。

    天剑宫以剑入道,在正道五宗内攻势最狠,除了手中的法器“外剑”之外,还在丹田内蕴养剑气,是为“内剑”。剑光光寒,当天剑宫弟子剑气吐露之时,便是神武峰这样将自己肉身炼成法器的,都不敢轻撄其锋!

    徐怀水乃天剑宫少宫主,虽然这个身份大多是因他父亲徐少商的缘故,但他自身的本事也不可小觑!

    他天资聪颖,两岁持剑时便拿的是开锋利剑,当年他年龄幼小,还没有手中的剑高,但却也能将剑舞得虎虎生风,不伤自己分毫。之后,他五岁引气入体,二十岁迈入金丹,三十岁练成天剑宫三大剑诀之一《大衍截天剑诀》。如今他三十有五,在修士中寿命才刚刚起步,但却已是灵寂期的修士了,想来他按部就班地走下去的话,百年之内,正道之中必将再出一位元婴真君!

    如今灵寂期的老前辈要来同他动手,想用武力叫他低头,心高气傲的徐怀水哪里有躲开的道理?因此徐怀水悍然迎上。

    于是,一时间,剑气纵横,掌风凌厉,无数的山峰在他们二人的交手下坍塌轰鸣,夷为平地,或化作深潭,又有无数的山峰就此拔地而起,演化成一座座奇奇怪怪的山峰丘壑。

    这次为玄清道人贺寿的来客中,要数天剑宫少宫主徐怀水和神武峰长老晖云真人的修为最高,因此当这两人打起来后,偌大一个丹玄宗里,竟然找不到能阻止他们二人的人来,是以丹玄宗的来客不得不在这二人的交手下被余波逼得步步后退,不但从道善殿退回了无歧峰,最后更是几乎要被逼退出丹玄宗的宗门场地!

    四下一片慌乱,谁也没想到一次贺寿竟会出现这个变故,不但寿宴的主人被杀了,两个为他贺寿的客人还打了起来,当真是闻所未闻,见所未见。

    而在这片忙乱中,秦汀芷和叶灵书却注意到了一个人的消失。

    “闻景呢?!他去哪儿了?!”

    闻景去了何处?

    他去找人,找那个以女子身份出现在寿宴上,刺杀了玄清道人,引起大乱,最后又从晖云真人手下脱身的人——他的大师兄,陆修泽。

    为什么是大师兄?

    为什么会是大师兄?

    为什么他知道是大师兄?

    闻景不知道。

    他只知道,他的直觉告诉他,去找他。

    “去找他。”

    闻景听到有这样的声音在他耳畔说。

    “不然你会后悔的。”

    那是他自己的声音。

    真奇怪,为什么他会听到来自他自己的告诫?

    闻景没有多想,循着直觉向前走,飞快地离开了道善殿所在的山峰,越走越远,越走越快,甚至身后徐怀水和晖云真人声势浩大的交手,都没有让他有半点停顿、片刻回顾。

    他走过了大半个丹玄宗的土地,最后在一处深渊处停下。

    也不知这深渊是如何造就的,就像是来自天际的一刀蛮横劈下,将大地生生斩出一道裂缝来,探头望去,深不见底,在漆黑的夜间更显恐怖,宛如通往地狱。

    闻景脚步不停,纵身一跃,身体向着深渊极速落下,但在他落下将近百米后,闻景心中预兆越发浓烈,没再继续向下,蓦然唤出飞剑来,轻灵地落在上头。

    而就在他停下的这一刻,一股炙热的气流从深渊深处蓦然涌出,如果不是闻景停得快,想来那气流就会将他给烤熟了。可纵使闻景躲过了这道气流,深渊浓雾下隐约可见的翻涌的火焰,却随时都能取走他的命。

    闻景深知这陷阱绝不是他能越过的,但他却更不想在这里放弃,于是闻景稍稍一顿,便开口喊道:“大师兄!”

    深渊之下的火焰像是有片刻的停顿,但更像是蓄势待发,寻求更恰当的攻击的时机。

    闻景没有半点怯缩,软声道:“大师兄,是我。”

    深渊之下久久没有回应,闻景知道自己不能这样干等,于是心一横,道:“大师兄,我下来了!”

    火焰依然在那儿,但闻景却不管不顾,就这样冲了下来。

    最后,火焰在闻景鼻尖只有寸许距离的时候退却了。这个时候,闻景早已被过份的高温热得汗流浃背,甚至连额前的发丝都有些枯萎干瘪,若是闻景直接撞进了这火焰里,想来下场不会比玄清道人要好多少。

    但闻景知道他不会有事的。

    他的大师兄不会让他出事的。

    深渊火焰陷阱之下,有一个山洞,闻景降落在山洞里,暂时为他打开的陷阱在他身后缓缓合上。闻景抬起头来,在洞穴的最深处看到了他想看到的人。

    那人身影掩在阴影之中,姿态叫闻景感到陌生得可怕,就像是一月前那一晚,陆修泽在他面前撕扯下所有的伪装时那样,叫闻景感到说不出的恐惧。

    ——可是他在恐惧什么呢?

    ——他自幼大胆,名门的出身也让他见惯了阴谋和恶毒,陆修泽的做法本不该叫他恐惧的,甚至不该让他动容。

    但他还是害怕了,为了他自己都说不出的原因。

    闻景害怕着眼前这样的人,就像是害怕一月前夜里的那个人。

    可当陆修泽开口说话后,那些陌生和害怕都在瞬间褪去。

    “你不要命了吗?”

    闻景听到对面的人这样说着,语气带着轻微的愠怒,像是在责怪他为什么不爱惜自己的性命。

    这样的语气一如既往,就好像他从没离开过他的身边。闻景原本有好多的话都想要同陆修泽说,但在这样的一句话后,他却什么都说不出来,眼眶又红了起来。

    陆修泽看着闻景的模样,心里下无奈,道:“我不过说你一句罢了,怎的就要哭了?哪里有这么委屈呢?”

    “哪里是因为这一句才委屈的!不,我才没有委屈!我也没有哭!是大师兄太过分了!一直欺负我!”闻景脱口而出,就好像那一个月的分别和隔阂全都不曾存在。

    陆修泽轻笑一声,盘膝的坐姿松泛了些,向着背后的壁上靠了靠,声音有些许疲惫,道:“是啊,你都说我爱欺负你了,为什么还要找过来呢?就不怕我干脆杀了你吗?”

    陆修泽的语气依然是温柔的,但比起一月前来说,更多了直白,而不是老让闻景捉摸不透的云山雾罩。好像已经彻底不再在闻景面前伪装,是以陆修泽此时明明说着不太温柔的话,闻景却越发高兴了起来。

    闻景站在山洞入口处站着,踌躇了好一会儿,这才像是下定了决心一样道:“我觉得,我还是喜欢大师兄!”

    陆修泽怔住了。

    他摇头,像是想不明白为什么这个时候的闻景还在说这样的话,也像是想要制止闻景的话语。

    可闻景堵住了陆修泽的话。“大师兄,你先不要说话!”闻景道,“你老是喜欢跟我说一些丧气的话,老是让我——”闻景抿了抿嘴,脸颊上让陆修泽心痒痒的酒窝越来越浅了。闻景继续道,“可是不管大师兄你怎么说,这些话都是我想了很久的,也是一定想要告诉大师兄的,就算大师兄觉得我太过幼稚,觉得我的话太过可笑,但……但我也是想要说给你听的!”

    不等陆修泽做出答复,闻景就像是怕被陆修泽拒绝一般,急急地说了下去:“大师兄,就像你说的那样,我以前老是跟你说喜欢,但是一直没有了解过你……这是我的不好,大师兄你怎么恼我骂我都可以的,可是不要……不要说那样的话。”闻景眼里又泛起了泪光,但他却没有再像一个月前那样哭出来,而是咬牙道,“我是真的喜欢大师兄的,这是真的,真的是真的,如果大师兄不相信的话,我可以努力让师兄相信,我会努力去了解师兄,也会努力让师兄真正高兴起来的,所以一定不要……不要说这是假的。”

    不要说这样的话。

    他也是会伤心的啊。

    闻景没有哭,但他的表情却比哭更让陆修泽动容。

    陆修泽困惑道:“但你不是讨厌这样的人吗?”

    陆修泽的做法在正道修士中其实并不算过分——两个散修和一个俗世小国的官员,抵得什么呢?就算是捅到宗门的面前,宗门难道还会为了三个死人驱逐自己门下的得意弟子吗?

    这是绝不可能的,会让陆修泽闭关思过,就算是给了他们莫大的面子了。

    可陆修泽不算过分的做法,在闻景看来却是十分过分的,因为闻景远高于一般修士的标准,让他无法忍受这样的事。

    陆修泽很明白这一点。

    所以正是如此,他才不明白,为什么他明白地告诉了闻景他并非是他喜欢的那种人,甚至还是他最讨厌的那种人之后,闻景还会锲而不舍地靠上前来。

    闻景深吸一口气,艰难道:“是的……我是很讨厌滥杀无辜的人没错,我也的确不喜欢漠视人命的人……如果是别人,我是一定不会跟他深交的。但是……”

    闻景顿了顿,声音轻了下去,却分外真挚:“但是大师兄不是别人。”

    他讨厌别人做这样的事,讨厌做这样的事的别人。

    但大师兄不是别人。

    陆修泽又怔住了。

    闻景垂下眼,道:“大师兄……我也不是你想的那么好的人……我说过的吧,我也是有立场的,我也只是一个普通的人,我也有喜欢的人和讨厌的人……”

    既然他已经这样喜欢大师兄了,又怎么会轻易把对方推开?

    “而且我知道,大师兄不是滥杀的人,大师兄只是懒得想更好的办法,所以才选择了杀人。”大师兄只是冷漠,而不是嗜杀。闻景早该明白这一点的。

    陆修泽莫名地笑了一声:“你知道?”

    闻景斩钉截铁道:“我知道!”

    陆修泽又沉默了下去。

    闻景盯着阴影中的陆修泽,道,“所以,以后如果有什么事了,就让我来想办法吧!大师兄不用去想怎么做,也不用去杀人,一切都交给我就可以了!”一定会有更好的办法的,大师兄不愿意想,那就让他来代劳好了,“大师兄……过去的十年一直都是我在麻烦你,现在,也让我稍稍回报你一些吧!”

    山洞里沉寂良久,久到闻景的勇气又开始褪下,手心里也攥出汗来。

    终于,陆修泽说道:“就是我杀了玄清道人,你也依然喜欢我?”

    闻景道:“我相信大师兄。”

    简单的六个字,却让陆修泽再次露出了无奈的笑颜。

    “傻小子。”陆修泽道,“若你对别的敌人都这样,怕早死了不知道多少次了。”

    但他喜欢的,不就是这个满腔勇气,百折不挠的傻小子吗?

    陆修泽很少主动去做什么,这是因为他深入骨髓的冷漠。但是闻景却是截然不同的人,他正直的同时,也并不会无私到无情的地步。如果跟别人有不同的观念,他会努力和别人达成共识,如果遇到了障碍阻挠,也不会选择回避。

    闻景就是这样一个明明想得那么多看得那么明白,却还是选择了坦荡和真诚的人。

    世上大多的好人只是因为傻才显出好来,但这傻小子却是因为好而显出傻来。

    这样的人,错过之后,怕是他再也不会遇到了吧?

    像是察觉到了陆修泽语气的松动,闻景的态度也放松了些,低声嘟哝道:“大师兄不是别人!也不是敌人!”

    这个小混蛋总是这样地天真。

    不过还好,这个小混蛋应该只会对他一个人天真,所以,大概是不会出现什么被敌人坑死的傻事的。

    陆修泽这样想着,叹笑一声,向闻景伸出手来:“阿景,来吧。”

    陆修泽低声道:“我有些冷了。”

    大师兄已经是金丹的修士了,而且还是观想出两个日轮的修士,怎么会无缘无故感到冷?

    难道是刚刚被晖云真人伤的太重?

    闻景心中一惊,原本在眼里打转的泪水也吓了回去,赶忙跑到陆修泽的身前,却没想陆修泽长手一揽,就这样将闻景抱进怀里。

    “好了,”陆修泽懒懒道,“现在暖和了。”

    闻景瞪大眼,瞬间红了脸。